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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实验:将动漫卡通和乡村话语联系起来(图)

  动漫节的第二天,28岁的山里村民郑丽忙进忙出,准备菜蔬。两只从邻村买来的土鸡已经杀好,放在水槽里待洗。老公陈国友在整理桌椅,外甥在厨房张罗。

  昨天的疲惫还未消去,今天的忙碌已经开始。昨天,陈国友家开的“大自然土菜馆”共接待了十三桌客人。尽管陈家几乎所有的姑嫂都来帮忙,但大家还是手忙脚乱。不是点菜单没送进厨房,就是菜送错了桌子。大嫂边切肉,边嘀咕:“来不及,来不及。”

  “打乱仗,我们哪懂做生意啊。”郑丽说,自从4月6日蜘蛛侠模型运进村里后,就开始有游客了。陈家就在龙盐路边,游客问有没有饭吃,安装工人也来问能否借宿。于是,陈家就在宽敞的厅堂里加了桌子,临时接待他们。擅长做菜的郑丽向厂里请假,在家帮老人们做饭。

  谁知,郑丽这厨师当得一发不可收拾。就在动漫节开幕前一天,“青岛啤酒”促销员还送来免费冰柜和巨幅“大自然土菜馆——青岛啤酒”的广告牌。“那么大的广告贴在墙上,真不好意思。”郑丽有些不习惯,但有点让她确信,“贴上广告,就等于要长期开下去了。”

  仓促上阵的十几个山里村的农家乐,很多都和郑丽家一样,惊喜而又慌乱。卖土鸡蛋、番薯干、萝卜干,还是卖饮料、冰激凌?卖铁板烧、锡饼、番薯粉圆,还是矿泉水?山里人有点迷糊,想不好。

  “如果没有特色,肯定不行。但特色在哪里呢?”郑丽说,她有点担心的是,一个星期前,山里的家养土鸡18元/斤,今天她去买时就要25元/斤。成本这么高,卖出去贵了,游客能接受吗?

  “我们的锡饼,为什么要卖5元一个?”村民叶贵奋觉得,这么贵会破坏游客的好印象。65岁的杨大爷,坐在动漫花谷的石阶边卖自家做的番薯条干。“5元每斤,拿到镇上也是这个价格。”他说,卖得贵会吓跑游客,山里村想要更多的人来。

  价钱,市场。乡土,现代。山里的乡亲,山外的人,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扑面而来的山外的世界,让山里人有点茫然,有点期待。

  汪大伟(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院长):上海曹杨新村,有“中国第一个工人新村”之称,里面住着新中国的第一代劳模。然而,时移世易,当工人的社会地位和身份逐渐下降时,社区居民的自豪感也消散殆尽。2008年6月,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团队入驻,举办了一场持续数个星期的公共艺术实践活动。

  我们重新梳理曹杨新村的辉煌历史,让曾经的劳模重新戴上红花,让社区居民展示各种手艺,渐渐地,社区居民由冷眼旁观,到谨慎参与,再到热烈响应,他们的自豪感也逐渐归来。社区秩序好转,面貌焕然一新。

  这就是龙溪乡山里村举办动漫节,把公共艺术植入农村的目的所在。他们试图通过举办动漫节,激发村民的自豪感、凝聚力、奋斗力,重新创造物质财富,恢复农村的公共生活,产生良好的管理效果,从而建设更完美的乡村。

  村民本身就是动漫节的主角,在参与节日举办中产生互动和故事,可引发动漫文化的回归、提炼和再创。

  金江波(新媒体艺术家,此次乡村动漫节总策划):不管用何种形式改造山里村,必须发挥它自身的特色和优势,最终要达到两种目标:一是让山里村民得到真正实惠;二是以最小的资源代价,换取最高的社会效益。

  当前中国美丽乡村的规划和建设,已不可避免地指向一个现实问题:农村人到底需要怎样的生活,城市人又渴望怎样的农村。如今,农村里的人想到城市去,城市里的人想到农村来,这种“围城效应”,恰恰传递出一种信息:我们应该激发人类回归自然,还原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本性。

  于是,我们决定把动漫这种城市里最前沿时尚的公共艺术,带到山里村。通过在山里村植入都市文化的新元素、新热点,改造农村家园,同时激发城里人对农村的兴趣,满足农村人对城市文化的渴望。理念就是“亲自然、慢生活、更和谐”,其中“更和谐”,不仅是指人与自然的和谐,也指城与乡的统筹。

  我们要始终坚持“亲自然”的理念,以此为导向开展各种创意和活动,这样才能确保山里村不失农村本真。

  记者:玉环县试图通过举办乡村动漫节的方式,走出一条具有自身特色的美丽乡村建设之路。如何看待他们的这种尝试与探索?

  顾骏(上海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举办乡村动漫节,本质上就是要拉近城乡距离,推进城乡统筹,让城市的各种要素下到农村去,让农村的各种要素提升到城市来,实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良性互动格局。而城乡统筹,不等于简单地由城市向农村“输血”,更重要的是挖掘和发挥农村自身的特色优势,吸引城里人到农村来。

  比如,农民种油菜,种子再改良,不过是多打几斤油的问题。但办油菜花节,都市人来看花、拍照、游玩,油菜就不再是农产品,而成了都市人生活的一部分。而在花落之后,油菜籽仍是村民的,亩产效益就大大提高。农业开始变化,附加值开始增加。

  建设美丽乡村,必须做好“转基因工程”,实现城市与农村的基因杂交,既让城里人觉得农村已是都市,也让村民觉得农村已是都市。所以,越是城市化的东西,越要到农村来。当然,我们必须考虑农民的接受度,同时也要确保都市人愿意到农村来,从而把农村变得越来越美好。

  路盛章(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教授、博导):旅游靠真山、真水来说话,而动漫却恰恰相反。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明明是黄色的,但若哪天画家心情不好,油菜花在漫画中也许就成了灰色。让动漫和山里村结合,是个很难的课题。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得靠创意、想点子。

  因此,当山里村选择办动漫节后,就必须不断创新动漫元素,在国际化的同时,注重动漫文化的本地化,提炼和融入玉环、龙溪及山里元素。

  这是前所未有的尝试,我希望大家能在人山人海中保持冷静,学会慢慢走。卡梅隆用十年时间成就了“阿凡达”,创意的出现和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这,正是美好生活的真谛。

  山里村动漫节的总策划,叫金江波,是国内最早从事新媒体艺术领域创作和研究的当代艺术家之一,曾担纲《上海世博会博物馆》历程厅设计重任。他是玉环县楚门镇人,亦是龙溪乡施明强的小学同学。

  把公共艺术搬进山里、融入山里的实践者,是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院长汪大伟,35年前曾背着铺盖和画板,来到玉环坎门,驻扎在渔家写生。在他的牵线下,山里村成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公共艺术实践。

  如愿以偿,山里村动漫节办得很成功。游客涌来,小农经济变成了商品经济。80岁的阿婆,捡起窝里的鸡蛋,放在路边,变成了城里人稀罕的乡下土货。

  然而,这种模式是否可持续?它的生命力何在?当暮色降临,没有路灯的山里村,回归寂静幽深,不见昼时繁华喧闹时,我们不禁心生疑问。

  这场由政府主导的美丽乡村实验,整合部门项目资金,争取补助资金支持,先期投入了350万元,用于公共艺术、山体复绿、环境整治、生态修复、人居改善等基础设施及民生项目建设。

  原本脏乱差的山里村,面貌焕然一新。加之难得的高山风光和生态环境,它已完全具备美丽乡村的表象。只是,内核呢?它是否能完整演绎出“村美、民富、人和”。

  “政府绝不是主体,但必须搭好平台。”施明强说,350万元政府性资金,既是终结,又是开始。或者说,是一枚扔在平静水塘的石子。

  因为邀请专家做出了标新立异的规划蓝图,山里村成了工商资本关注的香饽饽。总投资1000万元的山里农庄项目,已进入审批环节。半岛咖啡、农家小木屋、日本锦鲤喂养等项目先后进驻,5D影院、汽车影院、青年旅社、文化会所等社会项目,也在洽谈中。

  “等时机成熟了,就把先期的政府性投入,包括举办动漫节、动漫设施的更新和维护等,作价交予工商资本来运作,这才是长久之计。”施明强认为,政府资金,真正的作用在于四两拨千斤,乡村动漫节只是开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对此,山里村民似乎显得更乐观。黄佳英说:“油菜花谢了没关系,马上要种向日葵了,到了秋天,山里村一定更漂亮,游客肯定还会来的。”

  外人看起来,把动漫这种最时尚、最前沿的公共文化艺术,直接植入贫穷落后的农村,玉环这条路似乎走得很玄。

  “为了景观效果,蜘蛛侠和部分恐龙的模型,原本是要安放在农房屋顶的。虽然村民很支持办动漫节,但要把‘鬼怪’放在屋顶上,大家还是觉得很不自在。”龙溪乡常务副乡长陈方贵说,很多创意和设计,因为村民无法全盘接受,不得不临时更改。

  最后,蓝色的蜘蛛侠被安放到了山谷最低处,它趴在岩石上,一副随时会跃至山顶的模样,效果竟然也很好。但为了方便游客走到谷底看蜘蛛侠,创意团队不得不再设计一条新的参观线路,再在黄泥路上铺上石阶。

  花谷边的水泥坟墓怎么办?有人提议,刷上绿色环保漆,村民沉默不语。半晌,有人再次提议:“要不盖上稻草,做个造型。”“好,好,好。”村民爽快答应,“既不动祖坟,又能添景观,当然好。”

  但当稻草运来时,大家又发现,造型很难做,而且稻草消耗量太大,根本不够。于是,有村民主动建议,去找些竹竿,支撑在里面,外面做成稻草垛,这样看起来更自然。

  玉环县委书记张加波深知,论规模、论创意、论实力,玉环动漫节绝对无法与杭州动漫节抗衡。这些,他并不在意。玉环县只想借用动漫节,探索一条建设美丽乡村、推进城乡统筹全岛新型城市化的新路子。

  为确保动漫设施的安全,山里村的青壮年自发组成巡逻队,日夜轮流看护着。施明强被村民的自觉和团结所感动,于是建议村里适当发放补贴。但没有一名巡逻队员去村里拿补贴:“办动漫节就是为了山里人,出点力是应该的。”

  以前,因为贫穷,山里村曾有少数村民,挖泥贩卖给砖窑,导致山体和生态破坏。村干部上门做工作,多年下来成效不大。但当村里的游客越来越多之后,挖土的行为自然绝迹了。这个春天,山里村的青山绿意更浓了。也许村民们明白,山里村,已不仅是山里人的。

  “这是我们山里村有史以来最团结、最和谐的时刻。动漫节,让村民凝起心来,也第一次有了自豪感。”叶纪敏说,这是半年来家乡最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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