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游戏,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既熟悉又神秘,既时尚又备受争议。随着网络技术的不断提高以及互联网的覆盖区域不断扩大,2015年我国网络游戏用户达到3.79亿人,网络游戏市场规模将超过1000亿元。这里,让我们零距离接触几位国内游戏界的“高人”,领略网络时代这些游戏达人的“游戏”人生。
“黑桐谷歌”的父母都在新闻单位工作,并不保守,但是他们仍然不明白儿子从事的究竟是一份什么职业,整天宅在家里玩网络游戏,对着屏幕嘚啵嘚啵说,这就能养活自己?这不是不务正业吗?会不会是网瘾需要治疗?
实际上,“黑桐谷歌”是网络游戏的攻略师+解说员+教练,这是一个网络催生的新职业,他发布自己解说的游戏攻略视频,仅在优酷上,5年间就发布了1046个视频,总点击量超过5770万次,最火的视频被看了58万次。在玩单机网络游戏的年轻人中,“黑桐谷歌”是个响当当的名头,无数人在网上追看他的视频。
他向记者描述了自己的工作内容:每天上午把家拾掇好之后就开始仔仔细细地玩游戏,要熟悉游戏里的每一块地方、每一个人物、每一种技能、每一样道具、每一处陷阱,发掘游戏的奥妙,找出通关的方法,每天花在游戏上的时间超过10个小时,每隔三五天更新一两期视频。在网络游戏《血源诅咒》最新一期攻略视频中,他告诉玩家岔路太多,可以在每个路口扔一枚硬币作路标;多头蛇怪的左前方是攻击死角,跳到那里就可以安全地杀死它;偶尔他也会中埋伏,被怪物围攻……他的普通话很标准,讲解流畅清晰,风格轻松俏皮。每一个游戏的攻略视频总共有8个小时左右,但是为了这8个小时足够精彩,他总共要花两三个月大约1000个小时跟这款游戏“死磕”,他把这称作“工匠精神”,不断锤炼手艺,认真打磨作品,也正是这种认真,为他赢得了粉丝的尊重。
“有人说网络游戏让人沉迷,玩物丧志,但在没有网络游戏的年代,花鸟鱼虫、吹拉弹唱不照样使人沉迷?只能说那是一类玩物丧志的人。”他这样为网络游戏辩解。实际上,网络游戏并不只是那些简单的打打杀杀,有些精品其实很有文化内涵,“黑桐谷歌”告诉记者,自己正在玩的《血源诅咒》源头来自美国科幻奇幻小说作家洛夫克拉夫特大名鼎鼎的《克苏鲁神话》,它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它探讨了恐惧,尤其是对未知的恐惧这种人类最底层的情绪,《血源诅咒》的情节之跌宕、制作之精良并不亚于一部大片。
把游戏玩成工作,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一次认真的规划和长期的坚持。“黑桐谷歌”是新疆人,在天津上大学时就发现,自己的专业毕业后只能当个小打工仔,为了能和女友有一个比较好的未来,他开始泡图书馆自学计算机和网络,虽然当时并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随着游戏视频的兴起,他渐渐发现了自己的方向,大三暑假之后,他再没回学校,而是瞒着父母辍学远赴成都投奔女友,开始制作游戏攻略视频。起初,发布视频没有收入,但他没钱的时候,就去附近的超市当收银员,挣了几百块就回到自己的小屋里不分白天黑夜地玩游戏,饿了就到楼下的美食街上吃一大碗新疆拉面,终于搞得自己大病一场。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黑桐谷歌”那样,艰难得看不到头的日子里仍然保持不急不躁,既不奢望一夜成名,也不相信自己会潦倒一生。他高中毕业就给人当网管,一个月挣2000元,他会修电脑,还会车工技术,他知道自己饿不死,很多时候,他兜里的钱还不如乞丐手里的多,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穷人,这就是80后、90后、00后的心态。
转机发生在2012年,支付宝推出了个人支付功能,那一年5月,“黑桐谷歌”推出了《生化危机6》的攻略视频,同时贴出了支付宝账号,捧了好几年人场的粉丝终于有机会捧个钱场,那一个月他收到了1万元,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从此之后,他可以靠游戏攻略视频养活自己了,他在视频说明里写道:“支持原创,一元也可。”靠一个个粉丝们一元、十元、一百元的“打赏”,他既干着自己喜欢的事,又不比一个白领挣得少,去年他和女友,也是粉丝们口中的“谷嫂”结了婚,在一座新的城市安家落户。
上世纪80年代末以后出生的人是天生的网络原住民,这在“黑桐谷歌”身上体现得很明显,他们不再追求融入一个大组织,而是追求自己的个性和价值,他们在网络上寻找气味相投的人自由连接成小圈子,他们喜欢的不仅是作品更是作品背后那个人,并且愿意为支持这个人而买单,而一个人只要有几千个这样的粉丝就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黑桐谷歌”头也不回地辍学时无法清晰地知道这些,但是现在回头看,他恰好踩在了时代的节拍上,他走过的路,人们现在称作“互联网思维”。
从社会学和政治学的角度,分析一个叫做《地铁:归来》的游戏的世界观;因为一款《大革命》的游戏,梳理法国大革命的历史背景;借助越来越多以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的游戏,普及工业革命、蒸汽朋克和哥特文学等知识……原本是大众娱乐的电脑游戏,在一位名叫“麦教授”的网友解读下,挖掘出了更多文化内涵。
“麦教授”是谁?他叫王智涵,是英国谢菲尔德大学政治系博士生,也是一名普通的游戏玩家。而做这些视频,纯粹是出于对游戏的热爱。“就像电影并不仅仅是电影本身,很多游戏也包含着人文价值的东西。”王智涵说,“以前玩游戏时我就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想法,看到很多人对我的观点感兴趣,我也挺高兴的。”
而王智涵变成“麦教授”,则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2014年,他从机核网的节目中得知,在北京有一场游戏主题的音乐会。当时正在南京实习的他,正好有机会去做翻译,于是就飞到北京去参加了这场音乐会。而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一群同样热爱游戏的朋友,王智涵也被邀请成为机核网电台的嘉宾,将原本只是自己想想的观点,分享给更多人。
因为在英国求学,王智涵一般通过暑假和圣诞假期回国,录制一批视频节目。从构思主题、到图书馆查阅资料、再到罗列提纲,筹备一期节目大概要花一个多星期。有时也会讲解一些新出的游戏,为了保持一定的时效性,王智涵也偶尔会在英国进行远程录音。
“可能在别人看来我是宅在自己的房间,连舍友也不知道我在做的事情,而通过录制电台节目和视频,我能与更多游戏圈的朋友们交流。”王智涵表示,读博士相对时间比较自由,比如这学期自己一周只有一节课,所以做这些业余爱好的东西,完全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学业。不仅如此,有些内容还能用到所学专业的知识,这也引得不少粉丝对“麦教授”崇拜万分。
虽然这种对游戏的解读还是小众,但不时上一下优酷游戏的首页,成千上万的点击量,也让“麦教授”的微博粉丝涨到了3000多。“我也不算是网络红人,但比起以前说啥都是零评论的状况,现在不时有人和我发私信聊聊天,还是很开心的。”王智涵也因此结识了不少朋友,回国时有机会也会见见面,“很多游戏玩家其实在各自的领域里也都是很厉害的人,并不是有些人以为的玩游戏没出息。”
作为80年代末出生的人,王智涵和他的同龄人,正巧赶上游戏在中国迅速发展的时代。“小时候玩小霸王,看到不同种类的游戏,特别兴奋,我们这一代人应该都是这么成长起来的。”当然,对于游戏的热爱,大多遭到了家长的阻拦,打游戏只能去小伙伴家里看着别人玩。王智涵上大学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台笔记本,开始尽情地打游戏。对于依然存在的对游戏的偏见,王智涵只是淡淡表示,“这种东西,压制得越厉害反弹得越厉害,父母子女要多沟通。”不过一切也都在改变,王智涵就说,小时候不允许自己玩游戏的妈妈,现在也会听一下自己录的节目,“也许她也不是很懂,但是她会渐渐明白,这并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事实上,随着游戏产业的不断发展,王智涵也在考虑未来是否要投入到这一领域。“我是很喜欢做这些节目的,但另一方面,做学术研究也是我的执念,同样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还没毕业,两者对于王智涵来说,都是未来追求的一种可能性,但他确实对游戏产业很看好,“市场潜力大,专业人才匮乏,游戏行业应该有着无限的发展空间。”
作为一位游戏玩家,王智涵也不会天天打游戏,但是出了好的游戏,也会想着要收藏。他打了个比方,对游戏的喜欢就和谈恋爱一样,都是一开始接触的时候会很热情,希望天天都能在一起;过了一段时间,有的人的热情淡了,有的人则把热情沉淀为更深的感情。目前,王智涵依然在不求回报地录制着这些节目,享受着游戏带给自己的另一种快乐,“只要有人愿意听,我就愿意继续讲下去。”
“游戏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媒体形式,而不仅仅是一个玩具。它就和戏剧和电影一样,只是更具互动性和代入感。游戏是现实的一部分,但它反映的现实又不限于可见的客观世界,还有人类无穷的想象力和丰富的内心世界。”——“麦教授”
万岁游戏CEO姚姚丸拥有让许多游戏玩家羡慕的经历:在日本史克威尔艾尼克斯本社第一开发部从事游戏美术设计工作近10年,专注于最终幻想系列的开发,深度参与了《最终幻想13》《最终幻想纷争012》《零式》《王国之心3D》《最终幻想15》《最终幻想13雷霆回归》等整部游戏的研发与制作。而在这份光鲜的履历背后,是一场因为热爱游戏,痛并快乐着的追梦之旅。
90年代,游戏行业迅猛发展的时候,姚姚丸是最早一批在国内参与游戏制作的人。他还清楚地记得,1997年他在第一家主机游戏公司拿到的工资是1600元,而到了2000年左右,他去了另外一家网络游戏公司,工资就涨到了8000元。姚姚丸是北京人,这样的收入,在当时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姚姚丸并不满足。当时韩国大批网游来到中国,对中国尚处孕育期的原创游戏产业形成了极大冲击,他决定去游戏天堂日本取经。2003年,他辞掉工作前往日本。
可去了日本,姚姚丸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他原本想凭借自己的设计功底,接一些日本游戏公司的美术外包工作,但对于刚刚开始日本生活的他来说,日语却是很难穿越的交流壁垒,接触不到自己擅长的工作,于是便踏下心来一边上语言学校一边打工。“当时我带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只够在日本生活半年。”在日本打工的机会本就不容易找,服务行业又大多不愿意雇佣男性。姚姚丸不得不通过华人中介,交了几万日元,寻找打工的机会。
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句经典台词,“让你难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笑着说出来”。如今提及初到日本的辛苦,姚姚丸像在说段子一般:“我向学校里的朝鲜族前辈买了份发广告纸的工作,对于派发广告纸这种行当,日本有严格的规定,一个信箱只能发一张。第一次发的时候,带我去发纸的前辈问,你来日本干啥的,我说我是来学动漫和游戏的。人家指着一大片两三层的独栋住宅群对我说,那你发这个别墅区吧,像不像机器猫里野比的家。我说好呀,这房子我只在漫画里见过。发起来我才明白,得走几百米才有另外一个野比的家,而那个前辈去发居民楼了,一栋楼下有几十几百个信箱!”
虽然有些迷茫,但姚姚丸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日本的初衷,他通过努力,考上了东京设计师学院游戏制作人专业,终于进入到日本的专业游戏设计院校中来,他离梦想又近了一步。“日本的游戏大厂就像神殿一样让人望而却步,周围的每一个同学都以SE为第一志愿。”临近毕业,日本同学都开始找工作,每天忙碌着参加说明会、寄作品和接受面试。凭着三个月不眠不休闭关熬出的毕业制作,姚姚丸战胜了科里其他的日本同学,拿到了由学院颁发的毕业作品优秀奖。原本已经决定回国的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SE投了简历和厚厚的一本个人作品集:“因为在东京的游戏公司中只喜欢创造了《最终幻想》的SE,于是也只应募了SE,哪怕进去扫地都行!”果然大厂不是轻易能进的,始终杳无音讯,此时签证快到期了,就在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国的时候,突然接到了SE公司人事部通知面试的电话……
“既是努力,也是运气吧。”经过由SE的游戏制作人和制作组长N多人的三轮面试,姚姚丸接到了内定通知书,并且终于参与到了备受瞩目的《最终幻想》系列的制作中,“进入SE后才知道,当时的日本SE本社没有其他中国员工”,从此,姚姚丸经历了7年的SE式历练:“天天做这些美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角色,真希望他们是在演绎自己的游戏故事。”
于是,2014年5月28日,“万岁游戏”在北京正式成立了,工作室坐落在京南的一栋小别墅里。姚姚丸解释说:“因为我相信温饱思娱乐,游戏这种娱乐会在形式的不断发展中永远存蓄,所以游戏万岁,再者它能带给人类向往却不能涉足的体验,于是万岁游戏这个类似于欢呼口号的名字诞生了。至于为什么将工作室入住在别墅里,因为我非常喜欢《生化危机》里的洋馆。目前公司的主要业务是专注电视游戏的内容研发,同时拥有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边做研发边培养人才。”
“希望能为中国玩家,做出原创的高质量的第一手电视游戏,咱也要给外国玩家玩二手中国电视游戏的机会(笑)。”听到姚姚丸的这个梦想,不禁让人想起万岁游戏官网上那一行醒目的句子,“必须胸怀一颗滚烫的爱游戏的心”。
去年,29岁的赵夏决定辞职专心做机核网的时候,家人本来挺有意见,后来都转而支持他了。一方面,他们看赵夏铁了心要辞职,另一方面,机核网不是空中楼阁,2010年建立以来,它已经拥有丰富的制作经验,以及一大票忠实粉丝。
机核网创始人之一“西蒙”是游戏界为人熟知的名字,“西蒙”就是赵夏。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赵夏,从小时候在红白机上玩“魂斗罗”、偷偷买游戏杂志,到后来玩电脑游戏、主机游戏,收集每一款游戏软件的典藏版,对游戏的热爱从未减少。赵夏从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游戏设计师,进入大学后,学习与游戏没什么关系的广告专业,2010年,他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组建机核网,成为国内第一个综合性游戏以及游戏周边的网络广播站点。网站起名叫“机核”,因为他们都自认为是核心玩家。至于赵夏为什么叫“西蒙”,“因为本来网名叫SUM,取自本名里的‘夏’,后来录节目时主持人总是念错成‘西蒙’,于是这个名字就沿用至今。”
做起节目来,赵夏毫不含糊。第一次录制节目时,他还用心地做了提纲。第一期节目播放后,效果出乎意料地好,那时没有微博、微信,听众就在游戏论坛里转发,收听量达到2万。五年来,机核网每周更新两期节目,现在已经播出400多期,每期节目至少有三四万听众点播。
机核网在2010年5月成立,当年8月,他们就遇到危机。那时赵夏去厦门工作,没有时间精力顾及网站,一起创建网站的朋友们也都很忙,导致节目更新有一搭没一搭,但大家都不愿意线年元旦,赵夏回北京,约见几位忠实听众,他们鼓励赵夏坚持下去。当天,赵夏就决定,“不能放弃,好好做!”之后,他凑钱在厦门买了设备,在屋子里支了一个电台,北京的朋友也租房子支了一个电台,保证节目正常更新。
广播节目每周更新两期,一期是常规节目,聊些游戏相关的轻松话题,一期是专题,“主要用于挖掘游戏的人文内涵,类似于‘百家讲坛’,”赵夏打个比方,“当某款恐怖游戏受欢迎时,我们会策划一个相关选题。”他们还会研究开发者的心思,解析游戏中呈现故事的背景、某个角色身份的历史源流,前期搜集相当多资料,考证十分严谨。录制节目时,赵夏还会邀请嘉宾一起参与,嘉宾有专业人士,有听众,赵夏最钟情在某一领域有专长的嘉宾,这样可以多角度解读游戏。
机核网的节目不但深受游戏同好喜爱,也得到诸多游戏制作者的认同。索尼、微软等游戏开发商发布新产品都会邀请他们,游戏监督稻船敬二在开播100期的时候手写一张祝贺语。最令赵夏难忘的是,华人设计师陈星汉曾经设计过一款充满禅意的游戏《旅途》,其中没有平常所见的打怪升级,也没有任何文字提示,用各种不同场景象征人生的快乐和痛苦、死亡和轮回。赵夏为此策划一期主题为“轮回”的节目,邀请念佛的表哥讲解游戏中的佛法。陈星汉本人也听到这期节目,他微博上给赵夏留言:“我绞尽脑汁想表达的概念,没想到让别人一下子说明白了。”
厦门工作一年半后,赵夏回到北京工作,把电台放在自己家里,这样过了4年,他从原公司辞职,租了两间房作为机核总部。如今,创业团队有7人,每人负责一堆事务。除了录制广播、维护网站、定期更新、开发APP,还要派出编辑去世界各大游戏会展发布现场报告,同时,策划视频选题、制作节目。
在做机核之前,国内没有挖掘文化知识的广播节目游戏网站,他们做了第一个,从十几年前开始,中国游戏媒体主流形式是论坛,仅仅提供一个交流平台,不能提供内容。现在,他们想做一些别人没做过的事。现阶段,机核网用户年龄层分布很广,以25到30岁、收入水平不错、特别是一些有情怀的老玩家居多,他们可能已经没有时间玩游戏,但会关注机核网的节目。
每年5月,他们会为机核举办一次线下庆生活动。前年,聚会来了100多人。去年,他们准备200人的票,没想到来了400多人,有从国外来的,韩国、日本、欧洲,当天还下着雨。“今年,希望更多的朋友来聚会,他们会带给我们信心”, 赵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