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是一条狭长的绿色走廊带,一个一个的乡村连接起来,是一条更加狭长的绿色走廊带。不过,这一个乡村和别的乡村不同,它正处在这条狭长走廊的末端。东西走向的走廊,南面是戈壁,戈壁的尽头是山脉;北面是盐碱滩,兼有面积不大的湖泊和海子。搞地质钻探的人,在乡村住了好一阵,连续打了好几眼深井,这几眼井,大部分都被封死了,只有一眼仍在不断地往外涌水,就留给了乡村作灌溉之用。钻探队的人临走的时候,乡村的老少爷们杀猪宰羊,像欢送解放军一样欢送他们。钻探队的队长高兴了,说这条狭长的绿色走廊在地质构造上是个“凹”字形,乡村就在这个“凹”字形的中间,是个聚宝盆啊。乡亲们听了这句话很受用,许多埋怨乡村贫瘠偏远的年轻人,怨声也少了许多。这是在一个秋天发生的事情。似乎从这个秋天开始,乡村的命运发生了转机。
钻探队撤走的第二年秋天,村里的男女老少在骄阳似火的棉花地里摘棉花,头茬的棉花能卖个好价钱,人们忙着把能摘的棉花都摘完。就在人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刻,村里来了一个陌生人,穿着花里胡哨,手里提着黑皮包,说让村里的人帮他到村东头的湖边挖芒硝,挖一吨给100块钱,拉运到火车站给350块钱。村庄里的人都相信天上不会掉馅饼,东湖里的芒硝堆成了山,还用得着挖?再说,在乡亲们的眼里,芒硝不但没有多大用处,对庄稼还有害处,谁会要这?花大钱要这?真是疯了。乡亲们还是忙着收自家地里的棉花,没有几个人理会他。
有一个年轻人去了,那是一个喜欢跟陌生人交朋友的年轻人,平时浪荡惯了,有了这样的机会,也省得在大热的天流汗,就跟着去了。本想着偷奸耍滑,却发了大财,一个秋天挣了30多万元,这真是啥人有啥命。于是,村里人像发了疯似地,东家一块、西家一块,把东湖所有产芒硝的地儿,占了个一溜二净。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村上的人都挣了不少钱。
村上的王妈是一个苦命人,前些年死了丈夫,自己一把屎一把屎拉扯大了一双儿女,好在儿子考上了大学,为了供儿子上大学,王妈只好去挖芒硝、拉芒硝。一段时间里,也挣了七八万,老太太眼看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像流水一样往家里淌,心气越来越高,租了外乡人的四轮大拖拉机一趟一趟把芒硝送到火车站,虽然母女俩辛辛苦苦,可日子却越来越红火。
秋天了,王妈家的小院子拾掇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枣树和梨树都结满了果子。这天是八月十五,母女俩在院子里吃饭,准备吃完饭之后,去城里买一些点心,晚上给先人烧纸。
就在王妈出门的当儿,一个贩卖芒硝的小伙子急匆匆地拦住了她,非要让王妈给他帮个忙,说他的车皮就差一车芒硝,求王妈就给他装一车,他出大价钱。王妈是个好心人,只要能办到的,从来不推迟。这不,这个年轻人火烧火燎的样子,她能不管吗。
就在这一天,王妈从东湖回来的路上,由于年轻人赶路赶得急,拖拉机翻在了沙滩边的壕沟里。当时,王妈正坐在车顶上,整整一车的芒硝压在了她身上,等挖出来之后,人已经没有一丝气息了。
这个秋天的雨水很好,大秋庄稼也长得好,芒硝也卖了个好价钱,人们欢欢喜喜,都说钻探队的队长说的话有灵验,应该给他立个牌坊,可说归说,牌坊一直没有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