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医美行业已经过了“赚快钱”的阶段,正处于“白银期”——市场秩序混乱、消费者不冷静的阶段。
“美”,作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欲望,左右着许多人的自信。在中国,有2200万人正通过医疗美容途径以求更“美”。
市场也正为之狂热。一次整形手术的毛利率超过了60%。高昂的利润空间催生了数千亿的市场。有数据显示,2018年国内正规医美市场规模达到4953亿人民币,同比增长30%。
从四年前做第一次双眼皮手术失败开始,眼睛就成为了丹丹生活的梦魇。此后的三年,她分别在广州、、郑州做了三次修复手术,均以失败告终。
近10万元的手术费打了水漂,如今她的上眼睑往下耷拉着,眼睛无法完全闭拢,怕光、流泪且长期浮肿。
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丹丹往返广州、郑州两地,替自己。直到25日那天,她被手术机构作为手术成功却恶意索赔的案例挂到了网上并遭水军辱骂,尔后与男友分手。生活秩序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全线溃败,她的心理防线也随之彻底崩塌。
次年,在为她做完第一次修复手术后,该三甲医院的整形科被查,医生跑路了。经打听后才知,原来这是个正规医院里的外包科室。
很多时候,丹丹觉得自己被“套路”了,整容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整形手术的失败率或许远超自己的想象,她说,“我属于大多数。”
直到她已经被做坏的双眼皮,被机构当作成功案例对外推广时,她才明白——都是整形机构找角度拍摄后,包装营销出来的。
她费劲心思找到的业内顶尖专家,或许都只是营销之作而已。这些医生们被包装成“整形界华佗”,手术刀下没有败笔,其成功案例和受到的好评在网上铺天盖地。
那些在群里和她交流的,除了求美者,可能还有各家中介机构、整形机构的医托。他们无孔不入,潜伏在各个整形群、修复群里,见缝插针地推荐项目和机构。
丹丹不是个例,在她的微信里有若干个群,里面都是被整形手术毁掉的年轻人。她们都曾经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更美好的期待,现在却因手术失败,一边不停地做着修复手术,一边奔波着。
根据中国消费者协会早前公布的一组数据显示,像丹丹这样,每年因美容而毁容的投诉案例多达2万起。
在这个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未成年人,也有六七十岁的老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有一颗变美的心,对外在形象有着较高要求,眼部、鼻部、面部、胸部、牙齿、身高……目光可及的外形左右着他们的自信,甚至直接关系到幸福感。
根据更美app发布的《2018年中国医美行业白皮书》,2200万人的涌入让这个市场暴增到4953亿。
新氧App上,从2018年第一季度到至2019年第一季度,月活跃用户从108万增长至193万,增幅高达78.7%。付费用户数也从6.89万增长至12.73万,增幅高达84.9%。
高昂的利润也吸引了大量的玩家入场。在杭州的街头和楼宇里,竖立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牌,医美机构的巨幅海报不时可见。记者循着几则广告,走进了多家医疗美容机构。
杭州市下城区一家美容机构里,Z姓整形咨询师对着一个3D皮肤结构解剖模型,不时地讲解着肌肤的原理、整形的必要性,并给出了一系列地效果承诺和增值服务的诱惑。
“这只是一种话术而已。”在医美行业从业多年、有过三年咨询师经历的刘泊直言不讳,咨询师其实就是“销售”,都是以达成业绩为目的。
这些医美机构挑选咨询师时,首要条件并非专业能力,而是形象好。不少咨询师在接受短暂的培训后就上岗了,培训的内容可能是风水、面相、话术等,都是为了迎合求美者心理,引导其一步一步签下订单,咨询师本身在专业能力上并没有保证。
一个小时的面诊,“话术”并不少闻。记者相继被推荐了三套整形项目,各种折算之后共计26600元。咨询师表示可以提供0首付的分期付款,12个月分期后,每个月的利息在220元左右。
实际上,在不加管理费的前提下,每月220元的利息换算成年息后,线%。如不仔细推敲字眼,签订合同后,便没有了反悔余地。
“这并不能判断哪家机构更专业”,刘泊透露,“虽然做手术的是医生,和求美者沟通最多的其实是没有专业背景的咨询师。”
此外,刘泊坦言,行业里医生的资质也参差不齐,“泌尿科没干几年转到整形了,整型干了一两年,手练得比较多了,做的患者多了,他就立马成专家了。”
2017年,丹丹前往做第二次修复手术。这一次,她比之前更谨慎小心,千挑万选、各方打听后才选定了的这家机构。当她被打麻药、推进手术室后,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手术室极其简陋,麻药打入后的效果也很奇怪,疼得很异样。
2018年,经过又一年的问询、打听,丹丹找到了“在业内口碑很好、技术可以排前几名的孔医生”。术前,对方信心十足地给出了效果承诺。但当她躺到手术台上,操刀的是孔医生,缝合的却是另一个年轻医生。事后丹丹看着自己眼皮上歪曲的痕迹,怀疑自己被“练手”了。
丹丹曾经靠逛百度贴吧、小红书等平台来获取信息。图为“孔X眼整形吧”,孔X正是为丹丹实施第三次修复手术的医生,但最后被其他医生“练手”。
刘泊认为,在从业人员鱼龙混杂、求美者没有能力辨别的情况下,“中介机构”的存在,让市场变得更为混乱。他们从各个渠道截取流量,左右了求美者的选择。
记者分别加入了广州、杭州两地的同城整形QQ群,入群不到5分钟,就接到了群内成员的私聊,询问整容意向。随后他们根据需求,各自推荐并帮忙预约了3-5家本地的整形机构。
“中介太猖狂了。本身这些患者通过正常途径,可以找到正规机构的专家,但因为中介卡在中间,求美者可能就被拦截了,然后被带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做。”
《新氧2018年医美行业白皮书》显示,非法执业的工作室、美容院等黑市商家数量的超过10万家,是正规商家的10倍以上。中国医美黑市规模或达1367亿元,90%的医美事故都发生在黑市。
刘泊进入医美行业多年,有过帮人成功的案例。每个月,因整形手术失败来找刘泊求助的求美者,就达到350多人。
新鼻子做得太宽,还有点儿歪,硬邦邦地杵在脸上,发红、出油、长痘。整容变成了毁容,晓梅要求把鼻子还原或者退钱。
但对方显然不同意这样的说法——鼻子既没有做穿,也没有流血,这台手术没有问题,“(你不知道)还有做得跟猴儿似的呢,还是牛XX专家做的。”
但刘泊也知道,问题的症结还在于行业秩序过于混乱。他透露,关于鼻修复的手术,全国真正能做下来的专家不超过50人,但现在几乎每家机构都对外宣称擅长修复手术。
前两年,妻子找了家看上去非常高端的机构做项目,额头上打了五支玻尿酸,整个后脑勺开始变得麻木。
“医生是韩国的,玻尿酸也是韩国带来的,但国内是没有批”,碍于业内的关系,刘泊的举步维艰。幸而在一个多月后,妻子自行恢复了。“我现在有些项目也不给自己做了,我妻子的鼻子其实做了以后会很好看,但也不让她做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刘泊看来,现在医美行业已经过了“赚快钱”的阶段,正处于“白银期”——市场秩序混乱、消费者不冷静的阶段。
他描绘了心中理想的行业状态,“机构能正常的运转,求美者能理性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受中介的控制,认准专家直接找到医院和医生。在良性的市场秩序下,医生也会优胜劣汰,水平逐渐开始有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