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创作思维和创作灵感来自哪里?从哲学的角度看,应来自两个方面:一曰间接经验,二曰直接经验。前者即阅读,后者乃采风或曰生活,两者也就是古人所说的“读书”、“行路”。读书行路是作家开拓视野、获取创作素材的必由之径。但两者相比,采风应居阅读之左,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对于作家来说,行路采风、深入生活如同蜜蜂采蜜、厨娘买菜备料;只有采得百花才能酿出甘甜的蜂蜜,只有购得五味才能施之以煎炸烹煮,做得出美味佳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蜜蜂难酿无花之蜜,作家不深入生活难以获得第一手创作素材。自古伟大的文学家几乎都是伟大的采风家,孔子周游列国,李白“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徐霞客翻山涉水,王维半官半隐,杜甫、李清照为避战乱浪迹天涯,韩愈、苏东坡仕途坎坷,多次被贬,一生中很多时间不是在被贬的地域就是在被贬的路上。虽然他们以不同的方式采风、采风时的心境不一,但他们都上路了,看到了、听到了、感受了并创作了。于是,唐诗宋词中的佳作诞生了,《论语》《徐霞客游记》问世了,这些流传千古的名篇名作都是先人行路采风的大成。在当代,同志对作家艺术家的创作路径早就给予了明确指引,他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要求“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
多年来,炳吉遵循导师的教诲,承袭文学先辈的学风,沿着“采风——创作——采风”的道路一步步走来并向未来一步步走去。采风,扩大了他写作材料的库存;写作,激发了他行路采风的动力,良性循环使他在文学之路上愈走愈远。
炳吉采风必做记录,对所见所闻所想必随手记之。日积月累,他的采风记录已达数百万字。但是,编入此书的文章只有区区十几万字。何也?炳吉认为,采风笔录只是粗略的记要,是流水账,不能等同于文学作品。为了将采风笔录升华为散文作品,他以笔录为基础,提炼主题,发现立意,而后择其精而去其粕,择其独到而去其一般,大刀阔斧,千淘万漉,“吹尽狂沙始到金”,最终把臃肿的采风笔录雕琢成了一篇篇精致的美文。打开《一路风情》我们可以发现,书中的散文多为千字之文,无赘言,无冗语,精短干练,言简意赅,这是他的散文特色,也是常被选为中小学生课外读物的主要原因。
炳吉采风不分时间场合,生活中、工作中,他时时采风,处处采风,时时处处注意收集、记录社会的万象、山水的特性、人物的个性,留意那些发生在身边的可供创作的素材,随时记录脑子里的“一闪念”,及时将这些素材再造为文。因而他这部散文集所展现的世界显得丰富多彩、生动活泼。事实上,采风主体(作家)的采风形式是多种多样的,采风活动有“平时采风”和“专门采风”之分。所谓“平时采风”是采风主体在日常生活中发现的可供创作的闪光点和典型素材;所谓“专门采风”是指采风主体参加的有目的、有计划的主题采风。采风主体创作意识(灵感)的产生既依赖于平时采风,也依赖于专门采风,两者对于采风主体创作文艺作品来说不分轩轾,不可厚此薄彼。
炳吉采风很注意观察发现生活的细节。发现美、捕捉美,把个体审美经验通过文学的形式表现出来是每个作家的终极使命。然而,采风主体是被动的,而采风客体是活跃的、五彩斑斓的。采风主体不能把世界上最值得再现的那一面搬到纸上,个中的原因除了创作技巧外就是采风主体没有把握采风客体的细节。事实上,采风客体的表象美(整体美)易于被发现和采集,而其细节美却常常被我们所忽视。在采风活动中,炳吉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把采风的客体看做一棵大树,那么,炳吉不仅留意树干还留意树枝,不仅留意树枝还留意树叶,不仅留意树叶还留意树叶的形状、薄厚、纹理、颜色、透明度,等等。正是他看得仔细,写得精道,他创作出来的作品才显得细腻感人,才与众不同。例如,他在《疤楼》一文中写道:“我住的这座木屋是真正的木屋,屋顶、地面、里墙、外墙,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梁、檩、椽、门、窗、梯,无一不是木质。细看这些木质材料却个个带有在抗争中生长的疤痕。从这个意义上说,这是一座木楼又是一座‘疤楼’。这座疤楼与构成它的每一块木板一样,远看风光无限,近看伤痕累累;表面上是一道风景,实则是一身风霜。”
炳吉采风注重采风的效果,不赞成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他认为“走马式”采风虽然有时也能激发作家的创作灵感,但要发现有深度、有内涵的创作素材,就需要沉下去、坐得住,不辞路远、不惮险巇,不辞辛苦,才能占有大量的第一手材料。收录到本书中的有关海南的6篇散文是他两去海南、行程万里、客居百日写成的;有关武当山的散文是他在那里采风7天的成果;为了写2000多字的《小姨的天主堂》他跑了5次正定、2次天津。
在自己勤于采风创作的同时,炳吉还于2014年的重阳节组织河北省的部分作家、艺术家成立了河北省采风学会。他把这个学会的宗旨确定为“行走天下,写写画画”。他认为,这一宗旨中的两句话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缺一不可——行走是为了采风,采风是为了创作。这个学会成立后,他们组织了多批次、大规模的采风、征稿、评比、研讨等活动,从而开阔了作家、艺术家们的视野,增长了他们的见识,激发了他们的创作激情。在鼓励和组织广大作家、艺术家积极采风的同时,炳吉率先垂范,他或借机采风,或专程采风,天上飞,地上跑,攀登五岳,探秘四海,足及欧亚二洲,走遍了中华大地,体验了山高水长,采来了各地风情。他边走、边看、边听、边想、边写,创作了很多优美的篇章。《一路风情》中的文章就是从他这些作品中辑录的精品。
《一路风情》一共六辑,分别辑录了《那里的灵山》《那里的秀水》《那里的城市》《那里的乡村》《那里的国度》《那里的古韵》。随手开卷,我们看到的并非只是风花雪月,并非只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一路风情》可谓“三有”之作,品之不忍释手,释手难以忘怀。所谓“三有”,乃一有叙述、二有艺术、三有哲理。叙述,是文章的主体,凡文皆有叙述,但本书的叙述总是那样诱人;艺术,即用艺术的表现手法、艺术的语言、艺术的技巧去叙述,去表达;哲理,即通过叙述引申出一些形而上的东西,包括感悟、规律、范畴等,让人读后点头称赞、回味悠长。一本书、一篇文章,如果只有叙说,泛泛而谈,形如流水,缺乏艺术性,就显得寡淡无味;如果只有艺术性,清风明月,花开花落,语句再精,用词再巧,虽然能给人带去小资的餍足,但缺乏深层次的发现,文章就没有分量,就没有让读者回味的余留。当然,“三有”不是美文的恒定标准,也不是唯一标准,《一路风情》中的文章也不是篇篇“三有”。
背靠青山又常去拾柴,我相信炳吉的文学创作之火会越燃越旺;面对百花又常去采蜜,我相信炳吉的文学之梦会越做越甜。期待着他美梦成真,期待着读到他更多更美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