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女儿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今晚的露天电影,没时间去看。妻子提醒我,修修缝纫机的踏板。明天我要去,邻居家再借点钱。孩子哭了一整天啊,闹着要吃饼干。蓝色的涤卡上衣,痛往心里钻,蹲在池塘边上狠狠给了自己两拳……”质朴的歌词,温暖的旋律却不经意间勾起我有关父亲的记忆。
95后的我虽没有歌词中那样,因为想吃饼干父亲就要下很大的决心去买,但在经济拮据的小时候,我也会常常闹着要像别的孩子一样买这买那,或是一盒精致的水彩笔或是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那种求而不得,心酸失落的心情却也是记忆深处中真切的存在。每当那时,父亲就会像百宝箱一样,变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我开心,或是用一两个笑话将我逗得哈哈大笑。在我儿时模糊的记忆里,他似乎格外风趣。印象里属于我的童年娱乐多是拿着父亲给做的子弹枪满院子比划,或是和一帮野小子去后山偷桃吃,再不然就是附近免费的公园划小船……所知道的有趣事儿也都是父亲口中的精彩世界和他小时候的趣闻。
后来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一个高大的存在。无论何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完成,之后会用他宽大的双手摩擦着我的脸颊,用溺宠间掩不住笑意的语气说:“小傻瓜,看,这不就弄好了么。”父亲的手掌宽大而干燥,脸上被摸一下总有抵触的感觉,所以我总是弯下身子如同泥鳅一般从他的手臂里溜走,父亲则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有时他也会用食指轻轻地刮一下我的鼻子,环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举起,让我坐在他的肩头,那时我总会“咯咯”地笑个不停。似乎鲜少能够看见父亲焦虑的样子,大多数时间里全家都是其乐融融。或是,他从不让我看到他的焦虑,而我也太过年幼懵懂,就像我那时从未在意过父亲彻夜黑白颠倒的加班和为了更好生活的劳碌奔波。
高考完,在我远离故乡按照他的意愿携笔从戎的前一天晚上,不愿被控制人生的我没有和父亲说一句话,那个晚上,我感觉到父亲几次徘徊在我的房门前。后来从母亲的话语中我才知道,父亲那一夜没有合眼。入学后,他也总是念叨着我,每每和母亲通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偷听,他怕我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怕我身在异乡不习惯,更怕我不肯原谅他。而那时的我,却正如那脱离笼子里的小鸟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不知多么惬意。
2016、17年,似乎是他最担心的两年,他不曾想过我会选择去南疆支教,口是心非的念叨着“去了就好好工作,别哭鼻子丢人”,在我走后自己却哭红了鼻子。我激动的告诉父亲学校说我可以保研后,父亲平淡的说知道了,却在我选学校时难以入眠、辗转反侧,背地里又逢人就炫耀他家姑娘,那听的人怕都听出了老茧。毕业考核前高强度的训练让我突然累瘫在跑道上,父亲嘴上平静的安慰我,却急出了满嘴的“火泡”。
我的父亲啊,他就会窝里横,当着我的面总是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严肃的训斥,背地里却焦虑担心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担心着姑娘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不习惯他乡的气候环境,担心我的每一个选择是不是正确。似乎又惶恐懊恼着自己替女儿选择的生活让她经历了许多不易,他想把所有的糖果都放到我手上,又生怕里面混杂了一颗我不爱的柠檬酸糖,于是更加谨小慎微。
年幼的我逐渐成熟,父亲也渐渐老去 ,他没了当年挺拔的身材,却像个小老头一样絮絮叨叨,电话里总是来回问着我最近过得好不好,事无大小却一定能罗里吧嗦的说很久,恨不得把他大半辈子的经验都告诉你,深怕你走一点点的弯路。
“想一想未来,我老成了一堆旧纸钱,那时的女儿一定会美得很惊艳,有个爱她的男人要娶她回家。可想到这些,我却不忍看她一眼。”听到这儿,我不禁笑了。那个男人若是看到我出嫁那一刻怕是要哭的像个傻子却还会装出一副稳重又淡然的面孔。我们对父母所谓的爱,永远也无法超越父母对我们的爱。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为着他们的年少力壮而欢腾,却不曾回身看看,是谁撑起了你金色的童年,又是谁默默的为你抵挡来路的风雨。
送父亲搭上回兰的火车。轰鸣声响起,我看着父亲走远,背影消失。突然想起《目送》里“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