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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沈从文先生的黄昏

  “筸”字,读什么音,我不知道。查词典后才知道,它读“甘”音。筸子溪是个地名,在湖南省。1902年,沈从文先生出生在湘西的一个名为“镇筸”的小城。在沈从文先生的笔下,这是在当时从沅水溯江而上、安顿行李的“最可靠也最舒服的地方”。

  也就在这里,沈从文先生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他经常逃学,在水边,他不是泅水、捉鱼,就是坐在水边,静静地观看水边的磨盘和碾坊。童年的水边的世界,给予他另一双观察世界的眼睛:水边的静美而带有水汽氤氲的美丽与忧愁。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读沈从文先生的散文,比如《湘行散记》等。我觉得沈从文先生的文字里,营造有一股“美丽的愁人”的氛围。他的散文,仿佛打开了我心中一条向上的瞻仰之路。阳光下,这条路干净而明亮,像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表面沉静,而暗流潜藏。但我相信:这条路可以洗涤尘埃,清心明目。读沈从文先生的作品时,我最喜欢在黄昏里开始。夕阳开始西坠,万物开始在光影的朦胧里进入停顿、休整。从阳台的摇椅上,边摇晃边读,轻轻的旋转里,似乎“美丽的愁人”也像花静夜里的昙花一样,带着似有似无的暗香。这氛围一直挥之不去,带着你走向一条向上的瞻仰之路。路两旁是静静的河流,在阳光下散着明亮光洁的涟漪。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黄昏里,追随着沈从文先生的一支笔,前往他的山乡黄昏

  在他的《心与物游》中有一篇名为《记翔鹤》的文章,说自己1923年的秋天,到北京已有一年,住在前门外杨梅竹斜街“酉西会馆”侧屋一间“既湿且霉的小小的房间中”,“日子过得十分艰苦,却对未来充满希望”。

  后来,沈从文的表弟给他找了一个小小的房间,想让他在新环境里多接近一些文化人,减少一些寂寞,让心情开朗些。这个小小的屋子原是个贮煤间,临时开了个窗口,“纵横钉上四根细木条,用高丽纸糊好,搁上一个小小的写字桌,装上一扇旧门”,于是,沈从文取名为“窄而霉小斋”,并“泰然坦然住下来”。

  几年前,我漫步在沈从文先生家乡的黄昏。沱河水清澈,但里面已经少了一双明亮的眸子。面对着这清幽的河水,黄昏的氤氲正慢慢地笼罩着这珍贵的山水。一行精美的正楷浮现在沱河的水面上:“我行过最美的水,看过最美的山,在最美的年华遇上了最美的你,”当某一天,年轻的姑娘看到这样的情书时,城乡的差别消失了,师生的界限没有了,留在心间的只是一个执着的人的爱恋与钦羡之情。它用一份热烈的情感为底色,打上朴素无华的印迹,让深深的沉默浸透在深沉的心底。正是这样深情的爱恋与情书,以水样的年华与才华呈现在美丽的张兆和的面前。传奇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

  1982年5月8日,沈从文在张兆和的陪伴下重回湘西。我在沈从文湘西凤凰县的故居里看到了沅江河畔,夫妻两人的照片。张兆和正在给沈从文先生整理衣领,两个人的脸上都是盈盈而笑。记得沈从文在给张兆和的《湘行书简滩上挣扎》中,曾这样深情地描绘自己的故乡之河给予自己的感恩:“我总那么想,一条河对于人太有用处了”“我赞美我这故乡的河”“我倘若还有什么成就,我常想,教给我思索人生,教给我体念人生,教给我智慧同品德,不是某一个人,却实实在在是这一条河。”他的感恩和沱江水一样绵延不断,山高水长。

  在《湘行散记》里,河街长而又长的、吊脚楼下那些明黄色的大船里,无数个水手和他们的“相好”们,是沈从文心头的一块温润之玉。黄昏时分,它曾以怎样的光彩与氤氲吸引过沈从文先生少年和中年的目光,是一提到它就“充满了感情的辰州地方”?它又曾以怎样的记忆之帆在岁月的长河里一飘一荡,在沈从文先生的耳畔轻轻地弹响?

  许多人曾说过,沈从文先生的最好的小说,是写家乡的水的。我说,还需要加上水边的人,这才构成了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整个世界。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一本《沈从文小说选集》序言中有一句话:“我和我的读者都行将老去。”读着这样的句子,人就莫名地伤感起来

  这不禁让人联想到1992年的5月10日。那天,正是沈从文逝世后的三周年祭日,他的骨灰由家人伴送回到故乡,并将一半撒入了绕城而过的沱江清流。自此,沈从文将伴随着汤汤流水,再次融入辰河,与沅水共生共存。

  王小波说:“一辈子很长,就找个有趣的人在一起。”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一个有趣之人,那就找一些有趣的书看看。在《黄昏》一文中,沈从文先生赋予了云彩那么丰富的色彩,华丽至极:“这一边,有一些云彩镶了金边、白边、玛瑙边、淡紫边,如都市中妇人的衣缘,精致而又华丽。云彩无色不备,在空中以一种魔术师的手法,不断地在流动变化。空气因为雨后而澄清,一切景色皆如一人久病新瘥的神气。”这么多的色彩糅合在一起,却没有那种堆砌之感。我只觉得,它们好看有趣得如同我们年轻灵动的心灵一样,让人长久地注视,长久地回忆,不愿离开

  漫步在沈从文先生的黄昏,我久久地望着张充和给沈从文先生的悼词“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觉得喜欢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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