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穿着镶宝蓝石滚边的胭脂红的旗袍,散漫地走在三十年代上海的街道上。那时的街道上有很多人,叫卖声沿街飞舞,都市的喧哗和浮躁冗长而寂寞,这都无法阻止我猛一回头的刹那,一眼就看到了她——那个叫“张爱玲”的传奇女子。
这时我才明白人可以如此艳丽地生活,我发现大俗到大雅原来只有咫尺距离,生命真实的状态原来如此令人心动!我一直以为天使一定穿着洁白的裙子舞着翅膀,飞翔在天上。看见她,我才知道,天使就是生活在每一寸世俗里,张扬地经营自己的每一个人,生命是给自己开放的一朵红玫瑰,可以接受雨露,也可以接受尘埃。
她是一个把生命之花开得充盈而又不顾一切的女子。我以为这样一位女子该有一场旷日持久而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该有一位与她有同样才情的男子相伴左右。但胡兰成不配,他空有才华和城府,而缺乏责任与担当。他将张爱玲心里所有的武器都卸下、软化,她的防备、自尊和骄傲也一件件脱落,只剩一颗鲜活饱满的心兀自在他面前跳着,而他,最终却唱了一出空城计。桑弧也不配,他拘谨而怯懦,也没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气魄与胆量。这样一个男子,终究承载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赖雅呢,他们之间的爱情没有痛苦,没有纠缠,没有是非恩怨,可他们之间始终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不单是年龄上的,还有思想上的。
她一定是孤独的,但她并未流于感伤,也并没有着意夸大人生的苦难,而是坚忍的承受着个体生存的宿命,展示一个女人对于荒凉世界的直觉与感官,客观地再现了人生中一切美好与丑陋的事物。
唱不完的浮世悲欢,道不完的风尘悲凉。读张爱玲的文字,就像在阴冷的月光下听老人讲述往事。讲故事的人神色恍惚而绝望,听故事的人被传递到彻骨的寒,继而从血液里钻出一阵酸涩的噬咬。那字里行间散发出的味道,像极了老房子里的阴冷和沉重。怎么能不沉重?四岁时便失去母亲的疼爱,少女时代遭生父虐待与囚禁,遇见的爱情也只是昙花一现……时间的牧人无情地将她从童年的范围内驱赶出来,逼着她去面对世界,面对磨难,面对爱恨。
无论是《倾城之恋》中勇敢追求爱情的白流苏,还是《半生缘》中被亲人囚禁的顾曼桢,《心经》中对父亲有着畸形的感情的小寒,中任务失败而丧命的王佳芝,每一个都是她自己。她说,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她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她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她承受着灿烂夺目的喧闹与极度的寂寞,她是一个世纪的喧嚣与华丽风流云散的寓言。
她是一块冰凉的美玉,闪着奇光和润泽凄凄切切的私语。她站在时光的深处,宁心静气的观望,写出她看到的人世浮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