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菜单
首页 » 电影台词 » 正文

对话《流浪地球》原著作者刘慈欣:为何中国科幻电影元年来晚了

  有评论说它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这个元年似乎来得有点晚。《纽约时报》也评论它说,“中国是太空探索的后来者,同样,在电影业中,也是科幻片的后来者。但这种局面即将发生改变。”

  要说今年春节档最火的电影,那非《流浪地球》莫属了。无论是票房,还是口碑,都可以说是爆了。豆瓣评分8.1分,豆瓣好友们评价为好于90%的科幻片,好于91%的灾难片。

  有评论说它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这个元年似乎来得有点晚。《纽约时报》也评论它说,“中国是太空探索的后来者,同样,在电影业中,也是科幻片的后来者。但这种局面即将发生改变。”

  为什么会晚?国内早期的科幻创作有什么问题?这种题材的美感到底在哪里?而作为一种想象力艺术,它如何面对现实到来时对它的消解?

  《城市画报》特邀作者姜振宇(国内首个科幻文学博士) 与《流浪地球》原著作者刘慈欣曾经做过对谈,在这篇访谈里,大刘提出了也回应了这些问题。

  城市画报:您创作于90年代初的《超新星纪元》里已经有“大量子”计算机,还有一个覆盖全国数字国土,有几十亿台终端接入的局域网。我发现您当时对互联网已经有些概念了,但是还没有预计到它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这么深刻的影响。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到计算机或者网络的?

  刘慈欣:记得那时候是大二吧,大学里面有这个课程,开始接触编程,但那时还只是单机,没有网络。我接触到局域网应该是80年代末,那时候单位的网络要自己建立,我就建过我们单位的局域网。我自己编程最多的是在学编程语言的那个阶段,80年代末90年代初,写电子诗人这些,后来写得比较多的都是写的电力系统、发电系统相关的专业程序。但那时候学的是计算机,不是网络。当时互联网还没有进入中国。很多年以后、95年左右才接触真正的互联网。

  刘慈欣:拨号上网刚出现的时候,我们单位就申请了一个拨号上网的账号,用调制解调器上网。那个时候就是我第一次接触互联网,大概别人也是吧。虽然速度很慢,但是印象很深刻,给人一种科幻感。在互联网发展的这二三十年里,这个感觉一直伴随了这么长时间,从固定的客户端到移动设备,从DOS文字界面发展到windows的图形界面所有的过程,包括网络规模的扩大,它对我们生活的改变,一直给人一种科幻感。

  城市画报:您是什么时候读到《神经漫游者》的,其中书写的网络跟您实际接触到的网络,在体验上有什么不同?

  刘慈欣:比较晚了,是在接触互联网之后很长时间了才读到的。《神经漫游者》作为一本科幻小说,它里面的网络,联网的都不止是计算机了,它描写人的大脑都可以直接用网络连接,相当于网络都变成另外一个世界了,而且这个世界比我们真实的世界更广阔。当时对我印象最深的以计算机网络为主题的科幻小说不是《神经漫游者》,而是《真名实姓》《按回车键》,这两本书给我的印象要比《神经漫游者》要深得多。

  城市画报:在比较长一段时间里,您写计算机相关的题材小说是比较少的,是不是对计算机的现实经验多了以后,会在小说的表达上给您造成一些困扰?会不会了解得越多,越难进行想象呢?

  刘慈欣: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是,还有别的原因。因为计算机题材的科幻小说最大的问题在构思上。比如说,计算机它是一个界面,它这个小说可能是分两部分,一部分是界面之外,一个计算机网络之外的故事,就是我们现实生活的故事。但是,一旦人物接入到网络之中的话,那么也无所谓科幻不科幻了,它已经没有限制了。这个时候小说就不是科幻小说,是奇幻小说了。而我并不想去写奇幻小说,所以这也是很长时间很少写这方面的小说的原因了。

  城市画报:您提到互联网发展的二三十年这个过程,经历过这些发展演变过程的60后、70后、80后们,知道网络出来之前和之后分别是什么样的。但现在许多孩子比如初中生、小学生们,很难去想象一个低科技的世界。一个我们觉得很科幻的产品,或许对于孩子来说,只是生活经验。是不是他们比我们更快适应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这又会不会带来科幻感的消失?

  刘慈欣:这已经出现了。现在的孩子已经很难想象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世界。但是那个世界离我们不遥远,刚刚过去。所以说,网络技术对人类生活的改变确实很大,即便是科幻小说也没有预测到这一点。迄今为止我没有看过那样一本科幻小说,准确预测了网络对于现在这个社会的天翻地覆的改变。我想这样一个时代很快就会到来:我们的大量的生活空间可能是在网络里面,而不是在现实世界。我们生活的重心可能会从现实世界转移到网络中。

  网络是一个很生动的例子,科幻的东西只有当它是一种想象时,才有这种神奇感。当科幻里的东西真正变成现实的时候,它就变得平淡无奇了。所以现在的网络已经超出了很多科幻小说的描述,包括手机这样的设备,但是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神奇感。

  城市画报:那么我们可不可以做一下反推,就是我们现在认为低科技的产品,再往前一百年,它是具有科幻感的体现呢?比如说自行车或者缝纫机,有没有可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刘慈欣:这两个例子倒是不太明显,真正有代表性的是电器之类的产品,比如电灯、电话。在清末民初的时代,中国人描述未来世界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叫:“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它这里面有三个因素:“楼上楼下”就是现代建筑,那个时候还比较少,电灯和电话是当时的两个电器产品,在当时是很科幻的东西,但是它们在民国初年也很快变得很平淡了。我能想到的是后来进入人们生活并对人们生活产生巨大影响的是电影,和再后来大量进入人们生活的电视,但这些,都不及后来信息技术令人们生活改变得这么震撼、头晕目眩。

  刘慈欣:其实有一点我可以肯定的,不存在你说那种变成现实还存在科幻感的东西,任何超级技术、想象的技术一旦变为现实,它就变为平淡无奇了。甚至包括光速旅行、太阳系之外的旅行、有把大脑直接连接网络等等这些超级技术,成为现实之后,人们很快会觉得它理所当然,平淡无奇。这个最明显的例子是《无垠的太空》里面,我印象最深是有一个侦探,坐了一艘飞船,那个飞船就像我们现在民航飞机一样,老百姓都没有感到什么很了不起的,他们觉得那些东西就和我们现在的火车、汽车、飞机一样理所当然。

  当然,某些专业领域的事物仍能引起惊奇感,是因为它们还没进入我们的生活。比如说军事领域的武器,它对普通人肯定会带来惊奇感的,因为它没有进入生活。现在的航天技术,它早就存在了,和计算机技术是同时诞生的,但是它现在还依然保持着神奇感,为什么?就是因为它进入不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用不起它。

  城市画报:2016年初您跟宇航员有过对话,关于航空航天领域的市场化、民间资本流入的问题。之前海因莱因有一个短篇,叫《安魂曲》,也讲了这样一位企业家想要去月球不断实践的一个故事,最后终于上去了却因为年纪大了身体原因死了月球上。其实英文里企业与进取是一个单词(Enterprisse),当下马斯克的SpaceX也在做这件事,也经历了大量的失败,不过既然是企业就涉及利润的问题,它能不能挣钱?按照科幻小说的想象模式,您觉得航天航空的商机在哪里?

  刘慈欣:你说的很对,人类的进取精神也好,好奇心也好,开拓精神也好,它都是很重要的,这也是人类文明的核心之一。但是市场化不是靠这些东西推动的,它是靠赢利益推动的。《安魂曲》里面的主人公完全是被自己的情怀推动的,我不认为是一个市场化,这种事业也没有什么前途。但马斯克就不一样了,他当然也有很重的航天情怀,但他还是一种企业的商业行为。他的SpaceX公司之所以成长起来,很重要的因素还是NASA的支持,而NASA为什么要支持SpaceX呢?那是因为NASA想摆脱波音等大公司的控制,那些大公司太黑了,要价特别高,而离开他们,NASA还没有其他企业可依靠,所以NASA现在用他们已经掌握的技术,来孵化一些民营的公司,来摆脱大公司。这些其实就是市场,所以说如果航天要民营化、市场化,它必须是沿着这么一条道路去走,而不是靠着某种情怀。即便以后人类登上火星,甚至木星,我觉得都是要由市场化来驱动,最好的例子就是信息技术和网络技术的发展。

  假如说计算机像之前那样,只是放在实验室里面,作为一个统计计算、科学研究的工具,那它根本不可能发展到现在这样的程度。信息技术进入我们生活,最大的推动力还是利益的推动力。互联网的每一阶段发展都是经济利益的驱动,而正是这种驱动使民营公司爆发出巨大的创造力,降低成本的创造力,改变技术的创造力。计算机顾名思义最初是计算用的,但是现在的计算机什么都干,唯独不用来计算。所以说航天也一样,其实我们现在没有真正地看到航天市场是什么,人们想象中的那些太空开矿、太空旅游什么的,都还不能落实,因为太空旅行花费太大了,太空开矿也不值得去干,还有太空移民也没有多大必要性。所以航天到底干什么用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话人们可能觉得莫名其妙,当计算机最初诞生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五十年以后是做什么用的。航天也一样,人们进入太空做什么,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城市画报:阿西莫夫有一个“电梯效应”的说法,以前的人没有办法想象电梯,所以也没法想象摩天大楼。那么我们没有办法想象太空市场,很有可能也是因为像电梯那种关键性的、技术产品还没出现,限制了我们对于未来的太空上面的一些想象。

  刘慈欣:电梯在以前是很有科幻感的,在清朝末年,当时新技术进入中国的时候,人们就画了很多高楼大厦的画,那些画有一些就被武田雅哉收在《飞翔吧,大清帝国》里头。当时很有科幻感,但还是那句话,一旦变为现实,科幻感就消失了。至于未来的太空市场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也思考了很久,但我确实要承认我很难想象出来。但是我坚信这个巨大的市场是存在的,而且这个市场规模之大,对人类的生活改变之大,比现在的信息技术或者网络要大得多。但究竟是什么,真的不知道。

  城市画报:就科幻创作而言,您是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那您和童恩正、叶永烈他们是同时期的吗?跟这些作者有没有联系?

  刘慈欣:我八十年代是在创作,但没有任何作品发表,所以不能说和他们一波儿的,当时与他们也没有联系,想联系人家也不跟我联系(笑)。但我对他们是热切的关注,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那时候全国出的科幻小说,我百分之百都会一个不落地看完。当时这么做不一定很困难,当时的媒体没有像现在这么量这么大。当时我对科幻界的每一个风吹草动,每一个作品的创作的迹象,都十分关注。

  城市画报:当时国内逐渐其实也开始有一些创作的探索方向,比如说郑文光发在天津的那个科幻现实主义,叶永烈的一些惊险科幻小说,当时您作为科幻迷对这些作品怎么看的?

  刘慈欣:我可以坦率地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也包括五十年代,国内的大部分科幻作品,跟我想象中的科幻,还是有一定距离的。首先是有一个被人们忽视的特点,评论家们都很少谈到这个特点,就是题材缺失。它缺失一些科幻里面的重大题材,比如时间旅行,超远程的太阳系之外的太空旅行,大灾难等,这些题材是科幻里面的核心题材,但是在国内的科幻小说里面,几乎是百分之百的缺失,就是很让人吃惊的。这种缺失我曾经跟国外的科幻作家说过,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可能是审查的原因,但是那时候没有禁止过写这个题材,但是为什么人们都不写这个?到现在我仍想不出原因来,也没有学者关注这一方面。

  刘慈欣:不,苏联科幻完全不缺这些题材。比如五十年代进入中国的两部最著名的长篇科幻小说,《仙女座星云》,《宇宙神曲》,这两个都有几百几千光年之外,以光速飞行的宇宙飞船在航行。所以说,这个问题跟苏联科幻的影响完全没有关系,是中国科幻自身的一个特点,但它怎么产生的,百思不得其解。

  我认为八十年代的中国科幻,真的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种科幻小说。大都想象太拘谨,另外虽然说那个时候中国的科幻小说在努力地从科普中摆脱出来向文学靠近,但即便是如此,它文学上还是很粗糙的,即便以当时主流文学的标准来看,也很粗糙。文学上不能让人满意,科幻上就更不能让人满意了。所以说八十年代涌现了大量的作品,也算是科幻的一个繁荣期,但迄今为止它几乎没有作品能留下来。比如郑文光在国内影响最大的作品《飞向人马座》,还有《地球的镜像》,虽然被翻译成很多种语言,但在国内读者中几乎毫无影响。加上我当时已经接触了国外如克拉克的科幻小说,对比之下,就发现当时的中国科幻很幼稚。

  刘慈欣:大概就是中国科幻这一波高潮,新生代的这一批作者出来,他们和八十年代的中国科幻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什么传承关系,他们之间有一个长达十年左右的断层,这十年间国内几乎没有什么科幻作品出版。然后新一代的作者就开始成长起来,除了个别人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大部分的作者都是新生代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作者百分之十都是科普领域过来的,但是新生代的中国科幻作家迄今为止没有一个是从科普那儿过来的,这就决定了他们的作品他们的创作和八十年代完全不同。八十年代的那些特点,包括最重大的特点题材缺失,在新生代作家中完全不存在。在欧美科幻小说中能找到的题材在现在的中国科幻小说中都能找到,这是一个和世界接轨的很正常的发展。当然话又说回来,正因为与国际接轨,新生代的科幻作家们对这些世界科幻很了解,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跟上世纪八十年代相比就失去了很多中国科幻本身特有的那些特色。现在很多的外国记者问过,什么使中国科幻成了中国科幻(What makes Chinese SF Chinese),我回答不上来,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中国科幻跟美国科幻的区别在哪儿,找不出这种区别。并不存在一个整体的中国科幻的东西,中国科幻它一个作家一个风格,多种多样,并没有一个特点能够囊括所有中国科幻的一个整体。但八十年代,这个整体是存在的,那个时候你要让我说中国科幻和西方科幻的区别,虽然总结不太好总结,但在心目中是有这个区别的,但现在我真的看不出中国科幻和美国科幻有什么区别。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中国科幻是正常发展,它和那会是不一样的,同时它能够总结出来靠一两句话说清楚的特点也不存在的。

  刘慈欣:我自己来说,无论是在中国科幻里面,还是在世界科幻里面,一直是处于一个很边缘的状态,就是说像我的这种科幻小说曾经在黄金时代是一种很主流的状态,但到了现在它已经变得很边缘化了。大部分人写的并不是我这种科幻。比如说你像《三体》这么成功,影响这么大,你也很少见到有作家去模仿它对吧?所以说我自己一直是在当下科幻中比较边缘的创作风格,这种风格也不是没有,也有,但目前它的发展是比较困难的。

  刘慈欣:我的科幻理念从八十年代到现在没有大的变化。可能因为不同的题材尝试过其他风格,但并不是有意识地要把自己的风格进行改变。比如《镜子》,它就比较现实,它就是那么个题材,你肯定要描写社会,描写官场,描写人物之间的关系。像《思想者》,它简简单单地描写男女之间的微妙的感情。但这只是因为那种题材你只能那么写,整体的风格我还是努力去保持的,我并不打算改变它。

  所以无论是风格还是科幻创作理念,我从八十年代到现在是一脉相承的,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现在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比较边缘的作家。边缘,不是谦虚,不意味着低级,也不意味着你不成功,也不意味着你差。我的边缘是独立,像我这种科幻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到六七十年代它是很主流的,即便是在新浪潮时代,这种小说还是一直在创作,数量比那个新浪潮的数量还多,只不过是到了现在,显得有些过时了。

  城市画报:西安以前有个航天创客活动。其中有不少是把航天做成类似科幻一样的一种文化产品。那么如果不考虑科幻对于现实的影响或者形塑未来的意义,而仅仅是把它作为一个类似美国队长、星球大战这样的文化产品,这些对于科幻来说,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发展方向吗?

  刘慈欣:科幻文学的方向很难说,但是现在有一种可以肯定,科幻文学的黄金时期现在已经过去了,它以后的方向可能会跟幻想文学融合,当然它自己也可能发展出新的方向来,比如从科幻角度反映现实,但不管怎么发展,它和以前的传统意义的科幻差别会很大,这是一个谁都能看得到的事实。

  城市画报:科幻小说的美感之一,是把很小的个体和很大的宇宙联系起来带来的审美体验,这种美感有没有可能在其他的文学作品里面出现?

  刘慈欣:很少,这是科幻文学能够做到其他文学做不到的一个方面:现实主义文学可以把一个人和大时代联系起来,但最多也就联系一个大时代了,不会再大,不可能把一个人跟整个人类联系起来,因为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除非历史上一些人;奇幻小说的话,它本身那个大背景就是虚幻的,不是真实的世界里的人类命运,所以它毁灭不毁灭也没人关心。只有科幻作品能做到,很小的个体和很大的宇宙联系起来。

  刘慈欣:这个不喜欢写,不是像人们想的那样,科幻门槛高,奇幻门槛低。任何一种体裁的作品要想写好都很困难,奇幻作品从过去的《指环王》到现在的《冰与火之歌》,都是很难写的。我不喜欢写奇幻是是因为我写不了,奇幻小说对文学性的要求还是很高的。比如说《冰与火之歌》,它的文学性比科幻小说的文学性要高一些。

  城市画报:在非科幻读者、非奇幻读者看起来,科幻和奇幻的区分是很小的,你也知道2001年的时候雨果奖是颁给了《哈利波特》。

  刘慈欣:科幻幻文学和奇幻文学本身他们的区别在缩小,它已经不是刻意去区分是科幻还是奇幻了。其实科幻和奇幻都是用来消遣的,两者从本质上都是个通俗文学,大众文学,有很强的市场属性。可能在被大家消遣的过程中会有一些被大家认可的,就是经典,并不是说它一开始是冲着多么崇高的意义来的。

  城市画报:主流文学里面永远绕不去的两个话题,就是爱情和死亡,您在小说里面写到各种各样死亡方式,哪一种就是您觉得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是一种理想的死亡方式。

  刘慈欣:死亡没有可以接受的,死亡全都不可接受。在无法避免的情况下,任何死亡都是一种悲剧,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不是一件值得让人们歌颂的事情,歌颂死亡的都是些变态的。有些死亡一个个体的死亡,有些死亡是一个种族甚至是文明的灭绝,但这中间不存在哪个好哪个坏,哪个可以接受哪个不可以接受,全都不可接受。人们会提个问题,你觉得科幻里面的悲剧是什么,我说不光是科幻,文学里面最大的悲剧就是死亡,没有比这个悲剧更大的了,那些歌颂死亡的诗人们是很荒谬的,我不认同这样的看法。

  城市画报:我注意到您在《吞食者》里写道最后残存的两个人类作为一个博物馆的地球标本活在那个地方,他们都选择绝食,躺下,然后把自己仅有的空气水养分都留给了当时还活在那个小环境里面的蚂蚁,以演化出新的文明,夏笳说这其实是种“大刘的浪漫”。

  刘慈欣:但这也不存在歌颂死亡的意图,它也是个悲剧,它是实在没办法了,能够能避免的话,能有其他的养分给其他的蚂蚁的话,那当然人们不死亡是最好的,跟恐龙一块走最好。不光是科幻小说,什么文学体裁都是把死亡作为一种产生震撼的手段,一种产生矛盾冲突,加重色彩的手段来使用的。

  正如科幻一样,刘慈欣是可理解的,他不是隐士、教主,抑或潜藏在发电站的科学怪人。刘慈欣的笔触中倾泻着对于科技时代的深刻体验,提供的是被技术所延伸的全新观察视角。从不断成为过去的未来,到宏大而无聊的星空,刘慈欣们歌颂的是嫦娥死去之后的沉寂月球,和被还原为低效率文明信息传递者的乡村教师。这是始于两百年前的审美对象和审美原则,刘慈欣们和当下的中国科幻会逢其适。

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