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49年的《普通一兵》开始,新中国译制片始终伴随着新中国电影同步成长,携手走过七十年的时光。50多个国家的3000多部影片,造就了从无到有的电影配音事业,造就了长影译制厂和上影译制厂两座声音的殿堂。几代配音演员的心血,再造出无数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译制片经典。这是用声音雕刻的历史,观众听觉的盛宴。那些曾感染过我们精彩绝伦的对白,因生动的配音变得回味悠长。这些富有灵魂的声音,让东西方文化在银幕上水乳交融,成为了一个时代的印记,永远驻留在观众的记忆和心中。
“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这句出自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经典台词,上世纪70年代末的观众人人耳熟能详。
小时候看这些外国电影,总以为里面的外国演员都会说中国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些说中国话的外国电影,都是由咱们的配音演员配制出来的,叫译制影片。但是你们也许不知道,译制片的历史,其实和新中国电影的历史一样长。这要从“新中国电影的摇篮”,当时的东北电影制片厂,也就是后来的长春电影制片厂说起。
1948年9月,东北电影制片厂成立翻版组,由袁乃晨任组长,负责译制当时市面上流行的苏联影片,由此开始了新中国电影译制事业的初创历程。
1949年5月,一部反映苏联近卫军战士马索特洛夫英勇事迹的影片《普通一兵》在国内上映,标志着新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译制片的出现。该片译制导演袁乃晨也因此被称为“新中国译制片之父”。
《普通一兵》最初的翻译脚本没有考虑配音的要求,台词与口型完全对不上,导演袁乃晨与翻译孟广钧、刘迟想出了一个新办法:由孟广钧读俄文原词,袁乃晨读翻译台词,根据所差的时间,再增减虚字,最后由刘迟记下确定的译文。这就是东影首创的“对口型”译配法,成为此后译制片工作者共同遵循的配音原则。原片中的“乌拉”就被翻成了“冲啊”,既符合国情又生动传神。
潘淑兰长春电影制片厂译制片分厂 配音演员:我们“啃词”那个阶段,就是“对口形”的阶段,这个阶段是很关键的。那个时候导演的要求比现在要严格很多,导演要跟我们讲解一部片子的国情、前因后果、剧情的来龙去脉。等到复排的时候,演员就要丢掉剧本。经过这么多个阶段以后,我们才能进录音棚。
我们那时候用磁片录音,要一本一本(剧本)录。所有演员都要把一整部翻译剧本的内容掌握下来,练到熟得不得了,才能进录音棚。所以我们压力很大,有的时候感觉口形稍稍有点差误,已经没有办法修改了。不像现在,一下子就可以抠掉。那时候不行,谁错了都得重来。
有趣的是,由于当时的配音演员大多出身东北,使得原片中的人物说话时都带着浓浓的东北口音,自然朴实、毫不造作,十分符合影片中苏联红军的工农身份,令观众倍感亲切。
《普通一兵》1949年5月3日开始录制,28日完成,历时25天,上映后引起巨大轰动。以《普通一兵》为代表的东影译制片的问世,最终形成新中国译制片的“长影学派”。
潘淑兰长春电影制片厂译制片分厂 配音演员:因为我们那些老同志都是东北文工团的,一些人没有受过语言方面的专门训练,所以东北口音就比较重,但是很亲切。因为大家不注重语音、语调,更加注重人物、感情。
后来周总理到我们这儿来视察。当时总理就说:“你们的工作很艰苦。大家看不到你们本人,但是你们的工作使得大家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帮助大家)了解了国外、了解了世界,所以很有意义。你们是无名英雄。”哎呀,总理说完以后,我们简直兴奋得不得了,特别高兴,觉得我们的工作很有意义。
长春电影译制厂在与新中国电影同步成长的70年间,共译制了苏联、朝鲜、日本、东欧等50个国家和地区、十余个语种的2400余部经典外国影片,培养出白景晟、向隽殊、孙敖、徐雁、陈汝斌、李真等优秀的配音艺术家及译制导演。
就在东影译制《普通一兵》的那年冬天,上海电影制片厂派翻译片组前来取经。队长就是后来的上影译制厂厂长、被誉为“新中国译制片事业奠基人”的陈叙一。
他们回去后仅用27天,就译制完成了上影厂第一部译制片、苏联电影《团的儿子》。这部电影1950年3月上映后轰动全国。
在陈叙一的倡导和努力下,一批优秀的话剧和电影演员加入到配音队伍,如《列宁在1918》中给列宁配音的张伐、以及高博、程之、中叔皇、仲星火等人。其中最出类拔萃的,当属孙道临主配的《王子复仇记》,已成配音艺术的颠峰之作。
“上天入地紧追不舍,拐弯抹角亦步亦趋。”这是陈叙一对电影译制艺术的凝练。他强调翻译要做到信、达、雅,非常重视配音演员队伍的建设。
改革开放之后,译制片也成为时代的风向标。人们发现,世界各国尤其是欧洲、日本等国家的影片逐步增多,不再是以原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影片为主。上海电影译制厂译制的《简·爱》《尼罗河上的惨案》《虎口脱险》《追捕》等一大批影片几乎部部经典,脍炙人口,风靡一时,创造出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译制片最为辉煌的巅峰。
我记得陈丹青先生曾写过:“当我在美国看到《简·爱》和《凡尔杜先生》,那原版的真声听来竟像是假的,我无助地想念邱岳峰,在一句句英文台词中发生‘重听’。”某种程度上,译制片可以说重塑了我们这一代对外国人和外国文化的印象,真正促进了交流和开放。
上海电影译制厂是新中国唯一一家专门生产译制片的单位,在厂长陈叙一“翻译要有味,配音要传神”的原则指导下,诞生出许多经典名作。到上世纪80年代,上译厂共译制700多部外国电影,形成了与长影译制厂风格不同的“南腔北调”,也培养出观众如数家珍、耳熟能详的三代配音人才。
乔榛电影《叶塞尼亚》奥斯瓦尔多 配音演员:一进入译制厂以后,我就感到耳目一新。他们那些老前辈们在话筒面前,简直就是在重新演,去塑造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我们的宗旨就是“还原”这两个字,让观众们体会到、品尝到电影的原汁原味。译制片的创作其实就是四个字——“魂的再塑”。我们是一种再创造,以我的“魂”,去融入到作者、演员、角色的“魂”。
“别再问了,别再犹豫了,就这样定了知道吗,这样肯定了知道吗,这样决定了知道吗,去跟我结婚吧知道吗?!”
我太喜欢《魂断蓝桥》这段台词了,曾经模仿过无数遍。译制片带给我们这一代人的冲击和快乐,现在的观众很难体会得到。
毕克的沧桑内敛,让一代少女痴迷硬汉高仓健。尚华、于鼎的淳厚幽默、珠联璧合,让人永远怀念《虎口脱险》里絮叨的指挥小老头和油漆匠。童自荣华丽潇洒的声线,让佐罗的扮演者阿兰·德龙再也不愿在中国亮嗓。这些配音大师们独具韵味、极富魅力的金石之声,让人们如醉如痴,让单调的岁月生动起来,成为难以忘怀的银幕回响。
丁建华电影《茜茜公主》茜茜 配音演员:德语是很硬的。所以德国专家在译制厂看了《茜茜公主》之后,就众口一词地说:“中国演员的声音真好听!”
曹雷电影《爱德华大夫》康斯坦斯 配音演员:我很崇敬英格丽·褒曼。尤其是褒曼晚年也得了跟我一样的癌症,恶性肿瘤。我每次看到她的银幕形象的时候,总有一种被触动的感受。
不知道为何,我觉得我跟她很有缘,我特别能够抓住她的角色、她的心理。在舞台上,我受到自己的形象限制,不可能演很多类型的角色。但是在幕后,我可以单单用我的声音,去塑造无数的人物。
我从事配音事业60年左右,感到我们中华民族的语言文化、语言艺术,是全世界最优美的、最简约的、最灵动的,也是最有韵致的语言。所以我们有责任把中华民族的语言文化传承下来、弘扬出去。